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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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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五

主子看重的客人,自然不能一般對待。三人被安置在最清靜的西院,他們到的時候,慧義正好帶著人收拾完了。

慧義領頭向貴客行禮,武去又叮囑了兩句,慧義點頭離開,很快又趕來。跟著的小丫頭往廚房送燕窩,她領著醫婆到裏邊來看脈。

武去沒看錯,這位確實有身孕。醫婆一點頭,慧義趕忙把屋裏的香爐撤了,又親自四下檢查,確保無虞了才離開。

醫婆說一切都好,沒開方,只交代幾句,也退下了。

熱水熱食一到位,武去就把伺候的人全叫走,把院門也鎖上了。

“我們還有事,明日就走。你留在這,一切聽紹哥哥安排。月牙國崇佛,又有人引薦,你在那,能得庇護,安心在那邊待著,不要東想西想。對了,剛得了消息,找著魯源了,他想陪你走一趟,正往這趕。勸不住,他說要看著你安頓好了再回來。”

褚懂站在桂樹下,仰頭望著殘月,淡淡地說:“他不欠我,我從前做的那些,是看在……他在宮裏這幾年,一刻也沒忘記你們。”

春秧微微側身,方便夫君按捏另一面的胳膊。

“他過得好不好?你說實話。”

褚懂不再看月,繞著樹轉一圈,苦笑道:“我對他不夠用心,陪他過生辰是假的,但他過得確實還不錯。有個姑娘被他救了一次,瞧上了他,那是貴妃宮裏的人,我見過,清清秀秀的,看著還不錯,特地打聽了一下,品行也好。這樣的事,在宮裏很常見,太監也是人,一輩子太長,有個伴,沒那麽難熬。那些老太監手裏有錢,在京裏置辦宅子,娶妻納妾,過得比尋常男人更滋潤。”

齊椿咳了一聲。

褚懂訕訕地改口:“我是說奢靡,混賬。總之,宮裏並沒有明令禁止,可他不願意,說是不想耽誤人家。聽說那姑娘傷心得不得了,病了一場。他也陰沈了好些日子,要沒這些事,我打算給他賜婚。唉,這家夥,將來必定要後悔的。”

有的人,錯過一次,就是錯過一輩子。

那是兩情相悅呀,春秧立刻來了興致,問他:“既打聽過,那你記不記得那姑娘的名字?”

“孔明芳,溯州人,這是她本名,貴妃宮裏的,只要沒犯忌諱,都不改名。貴妃……現下是太妃了,她也是林家人。我沒本事安邦定國,不過宮裏這些雜事,我心裏有數。林家人離京時,偷偷安排了人去接她,她記著和先帝的情分,不肯走,依舊留在明靜庵。”

春秧暗自記在心裏,打算等大事一了就去找,至於什麽林貴妃太妃的,她管不上。

“南望呢?”

最新的消息是林閣老領著門生歸順了攻下京城的郭鐮。

褚懂搖頭,說:“登基之後,再沒見過,我托人捎了信給她,她沒回,從林家人嘴裏也問不出什麽。春秧,對不起,下毒的事,我起初並不知情。我飛鴿傳書,確實提了讓喬夏想辦法勸服你,幫我留住你。是林南生,是她給的藥,是她出的主意。我以為只是尋常的迷藥,所以沒攔著。你……你走的那天,弓箭手也是她跟林家人安排的,我那時魔怔了,被人哄騙著用了些禁藥,成日渾渾噩噩,做錯了許多事。師兄,那回我說的狠話是假的,那匕首沒開刃,是道士給我鎮邪護身的。”

春秧不知道還有這一段,看向夫君,齊椿也在看她。

今生恐怕再難相見了,褚懂舍不得去睡。他圍著桂樹又繞了一圈,接著絮絮叨叨:“南望想廢掉林南生,喬夏來求情,我想著你疼他,就放他們兩人走了。我不知道去了哪,那時我分身乏術,管不上了。”

齊椿問:“秦公是你特意放走的嗎?”

“嗯。那黑木塊……他身上也有。這人不壞,早年常勸著先皇幹點正經事。你們跟著他辦事,讓他及時脫身,對你們總沒壞處。”

那個只傳了兩天就被禁的江湖追捕令,想必也是他撤掉的。雖然並不怕,但能少些麻煩,日子更清靜。

他們在屋裏相依相偎,他在院中伴著孤樹,心是淒涼的,可還是舍不得走開。

“春秧,還有一事要跟你說對不起。我娘很早以前就告訴了我,她知道我那個爺爺做了些什麽。她說你爹給了她王府密道圖,她給我攢了很多銀子辦大事用,叫我想做就放手去做。只是……王府出事之後,一直不見她前來會合,我說那些話,是遷怒於你。福王做的錯事,罪證有幾箱,我翻了幾天才看完。你爹做了對的事,喬夏怪不到他身上去,我也是。”

“世……你娘,你找到她了嗎?我六月就到了霙州,一直沒離開,並沒有瞧見她,連白芨姐姐她們也沒找著。”

褚懂停住腳,垂頭盯著地面,長嘆一聲,幽幽地說:“她走了。你還記得那年在假山裏看到的女人嗎?那是她的心上人,我娘舍不得就那樣離開,特地繞去看她。那位的夫君在封坪縣做個屁大的官,一心想立功往上爬,偷偷打發人去給廖鼎報信。先帝下了密旨:和我有關的人,一個也不許留。”

春秧有些難過,不敢追問。他沈默片刻,接著說:“孫沁儀心裏也有她,那破縣丞帶著人圍追截堵,孫沁儀一路護送。雖追兵重重,但我娘的功夫好,本可以逃出去的。”

他眼含熱淚,悵然道:“她知道她一走,孫沁儀活不了,她舍不得丟下那人,一起跳崖了。”

他恨過,恨她愛自己只有那麽一點,卻肯為了同是女人的孫沁儀丟掉性命。到此時此刻,他突然悟了:只要兩個人心心相印,生死就不再是界線。他從來沒有全力以赴地愛過誰,所以最終一無所有。

春秧扭頭抱住齊椿,偷偷淌淚,為褚懂的娘,也為自己的爹娘。曾經的猜想,又湧了上心頭:倘若娘有不測,爹一定會跟著她去吧!

褚懂往她這看了一眼,又怕洩露心思,轉回來,繼續望月,喃喃道:“但願她們來生能投做一男一女,不再為世俗所不容。阿彌陀佛!”

齊椿撫著懷裏的娘子,突然插話:“我爹對那位一見傾心,為了多看兩眼心上人,主動賣身為奴。她也瞧中了他的皮囊,於是兩人私奔。後來瞧上了別人,嫌他礙事,日日尖言銳語相刺,大暑天逼他沒日沒夜地做活,終於把人磨死了。”

春秧止了哭,將手輕輕護在他心口。褚懂也驚詫地看過來。

齊椿撫了撫春秧額角,輕描淡寫地說:“他們早就勾搭上了,為此害了妹妹,對外卻說是為了好好撫養我,不得已才再嫁。你看,這才是糟糕的情。我知道你說的是誰,林潢家裏惹了事,他不僅能躲過災禍,還能在霙州轄下做官,是你娘替他辦的,他沒吃虧。一個好人,愛上了另一個好人,能給彼此帶來慰藉,何必糾結陰陽男女?”

“所以我可以將她們合葬?”褚懂抓抓頭,補充道,“我怕別人容不下,偷偷將她們葬在青夢窟,兩座墳一東一西,碑上只刻了姓,打算坐穩江山再遷。”

這會再後悔也來不及了。

懷裏的春秧一動,齊椿明白她的心思,說:“我知道這個地方,我們替你去辦。明日海平寺的方丈到這來送度牒,你若還有別的想法,早些說出來。你還年輕,頭發還可以長……”

褚懂搖頭。他舍不得走,但他知道,他留下來,只會給他們帶來無盡的麻煩。

不能再自私了!

他盯著他們身邊那張桌子,突然高聲說:“還想玩一次骰子,你們陪我玩幾把吧。我去找他們要一副。”

春秧笑了,說:“不必,我這有,我們常玩,所以隨身帶著。”

褚懂也笑了——當他庸人自擾時,她還是那個自自在在的粟春秧。

多好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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